米兒
23 歲,禮服 / 禮制店資歷 2 年,現役中。
我當初進酒店的原因,當然就是因為缺錢,剛好一個高中朋友說要練習當經紀人,我就入行了。其實也沒缺多少,進酒店後很快就還完了,但因為我很快就上手,上班第二天就被匡到底,大家也說我天生是幹這行的料,因為非常會撒嬌,舉手投足都有做作感,加上我以前就會約炮、經營工具人,也被說人說是 Bitch,所以我就一直做下去了。
其實我家裡經濟狀況沒有不好,雖然爸爸做苦工,媽媽也只是會計,但每半年都還可以出國玩一次。我有一個小我七歲的弟弟,爸媽心思都放他身上,所以對我的期待,就只是可以常回家做家事,,我明顯感受到受到的待遇差很多,非常重男輕女。
但我跟家裡狀況也談不上不好,還是會和爸媽聊天,也會講幹話讓家裡笑,但無法交心,因為覺得講了得不到安慰和理解。好比說我國中時在學校被霸凌,我媽只說是我自己做不好才那樣被對待,要我乖一點,那時候我就覺得,以後有事情不需要家裡講。之後是高中時失戀在房間大哭,媽媽也都叫我安靜一點,爸爸只是看到沒說什麼。現在我回家唯一和家人的交流,就是我講幹話而已。
剛到外地上大學時,家裡每個月給我七千元,結果我不小心花超過,想跟家裡借一、兩千塊,爸媽說欠錢是我自己的事,我就想說好吧,那我以後經濟都自己想辦法,出事情都自己解決,所以就不會跟家裡講我的狀況了,他們連我會化妝都不知道。在酒店這兩年雖然沒存什麼錢,但我為了讓家人不問我的事情,就都會寄錢回家。他們以為我一邊唸書,一邊開設計工作室,因為我在他們面前演很好。
大學念兩年後我就休學了,因為覺得在校園裡得不到學習動力。我唸產品設計科系,我覺得設計理念很重要,也要和社會有連結,但老師只會打槍我啊,說我做的東西不能拿去賣,我就覺得那沒有必要唸了。比方說我想拿酸雨做冰棒,或者去拿污水處理廠的水想做作品,讓大家可以省視我們的污水處理狀況,但都不被重視。我覺得我應該去讀藝術科系,不要往商業產品那邊發展,因為老師只重視作品能不能商品化。
再來就是我個性也雞掰,大一時學校一個美術館開幕,找了馬英九來,我帶著手舉牌夾在課本裡混進後,就嗆他,所以就算我沒有踏入這行,學校裡還是很多人討厭我,因為覺得我太激進,所以之後和大學同學幾乎沒有聯絡了。
我有一個交往快兩年的男友,他是看著我入行的。一開始他蠻在乎我狀況,蠻保護我,但到後面就會吵架,說他不想再知道我上班的事,因為我們是遠距離,就算知道了他也幫不了,我就想說好吧,以後酒店的事情不用跟他講。他也會有自卑感,還是大學生,我們一起在台中租一個房間,我付大部分錢,有時候也要幫他墊,他就覺得對不起我,又幫不上忙。
除了酒店之外,我還有一個身份是在做平面設計,他念影視的,我有些想法可以和他聊,加上我們出去演講時,他也會來錄影幫忙宣傳,說謝謝我給他機會,讓他可以為了我做一些事情。但感情還是岌岌可危,遠距離吧,還有我得和客人假交往,都沒力氣也沒時間跟他聊天,和客人出去玩,也要隱藏他的訊息,就很痛苦。我也會和假交往的客人上床,因為我本來就會找炮友,男友就是不要問就可以不知道。
和客人假交往也是一種情緒勞動。我 Line 上有 150 個客人,隨時要跟他們聊,找話題刷存在感,不小心和客人交往的話,也是要讓他知道我愛他,他才會一直來消費。我可以同時交好幾個,但會覺得很累還要跟他盧,同時也知道有些客人追到後就不會來消費,接著還要找理由和他們吵架分一分,這都很累。
有些客人很愛在睡前跟我聊天,我沈澱自己的時間就沒有了,很累。不但上班面對客人,下班還是要經營,所以陪朋友時間很少,交友圈變很小,會害怕自己變得很 Boring。有人說幹嘛要做到這樣,我覺得就跟個性一樣,我很難拒絕別人,很怕寂寞,很需要跟人在一起,卻很想要有自己私人時間,這聽起來很矛盾,但這就是我的病,我打算找諮商師聊一聊。
我在酒店有好幾種樣貌。第一種是瘋狂,喝一點酒之後就在桌上跳艷舞,唱我是真的愛你。第二種是唱歌喝酒很得體很安靜,第三種是和客人聊平面設計知識,表現出我的知性,第四種是耍大牌,不唱歌不講話,第五種是談情說愛型的,會裝可愛對著客人喵。這都是要看客人的狀態,來決定要哪一種面貌。
這些都是酒店小姐的手腕,雖然情緒勞動高,但也都有回報。我一個月可以賺 10 萬吧,不算多,因為我很愛翹班,但狀況好的時候,一個禮拜就能賺 4 萬。
我不常喝醉,因為我手腕好,會閃酒,有時候就用麥茶假裝威士忌,讓客人快點喝醉就好。性騷擾我會躲,有一些底線在,比方說他要摸哪裡都可以,但想伸進內衣裡我就很討厭,因為要一直喬 NuBra很麻煩,而且被戳破奶子擠很大很糗。摸內褲我也很反感,那個很賭爛。還有一種要瘋狂跟我喇舌,喝一杯就要喇一下,後面我就會翻白眼,這些也是情緒勞動,因為你要壓抑住脾氣,找一個適合的拒絕方式,但相對之下,跟客人假交往還是比較消耗。
因為我有接 S,所以假高潮是一定有,不過對我是小 Case。客人對性的要求會讓我很煩躁,比方說客人洗澡時就想直接來,這很煩,因為那時候不可能有套子。有一次我喝很醉,結果被中出,回來就很難過,不過這比較算是店家行政上的疏失,他應該要注意到我當時的狀況適不適合出去。有些客人會特地匡已經快喝醉的小姐出去,他們就是想撿屍,很糟糕。
我希望幹部能夠多注意一下,他有名單,知道每個小姐狀況和特質,可以丟到哪裡。我覺得他們需要多一點用心在上面,讓小姐在適合的環境工作。還有就是,我會希望下一桌點檯的時候,小姐可以可以事先知道後桌是誰。假設我正在坐陌生客人的檯,被預告下一桌是熟客,但我不會知道是雞掰還是好熟客,那時候妳就不知道要不要繼續留在同一檯。幹部當然不希望我們有決定權,他們永遠都是讓妳進包廂,才讓妳知道客人是誰。
進酒店看了這麼多男人,我覺得男人有很蠢很好哄的,但也有聰明人,不過大部分喔,應該 70% 都是很沙豬的。有一種客人,來酒店就覺得有機會跟小姐交往,看誰要跟他回家,一天到晚說愛上誰,但就只是精蟲衝腦。他們覺得自己可以給我們一切,能夠帶我們上岸,所以我們要感謝他,但我覺得他們想給的,並不是別人想要的,那只是英雄主義作祟而已。
聰明的男人,就知道上酒店就是逢場作戲。在裡面玩得開心,出去又是一回事,他很明白界限在哪裡。另一種就是來交朋友的,不過時間久了也會有感情,也有人很會經營這些。在酒店中,腦袋要很清楚,知道小姐是把你當盤子,還是真誠相處。識破真假的能力,就是聰明的表現。
我之前有很暈一個客人,結果他暈另一個手腕很好的小姐。我私下會和那小姐聊天,我知道她沒有真心對他。後來眼睜睜看他們在我面前上演一齣愛情戲,我沒有戳破,只是在心裡想他不夠聰明,中計了。
我很喜歡和姐妹同檯,有一種團隊作戰,互相解圍,騙男人錢的感覺。
這兩年的酒店工作,我中間有休息約半年,一方面是跟男友的關係變得有點僵硬,還有就是身體的疲累。健康方面,主要是睡眠出很大狀況,皮膚變很差,每天早上都會吐,胃不好,喝壞了。還有就是肥胖,以前不管怎麼吃都破不了 50 公斤,那時候超過,身體代謝也不好。還有就是子宮長水瘤,一年長兩次,就覺得該休息了。
休息那半年我在印刷店工作,但心情上擺脫不了酒店的感覺。沒多久老闆跟我告白,還接我上下班,我又感覺像在陪客人一樣,所以我又回到這行業。
我在這裡追求的,首先是金錢,再來是自我修煉,學習怎麼應對形形色色的客人,同時累積可以用的人脈。可能一百個裡面,只有不到十個可以用,但他們看待我如同妹妹,很幫助我,給我關心,我就覺得沒有把他們當客人。可以認識不一樣的角色,是我沒有踏入這行很難辦到的。
我以前想著一邊做酒店一邊做藝術創作,每次上班還沒喝醉我就寫日記,喝醉了就隔天醒來寫,寫了蠻久時間,想要從文字,再來把情緒抽象化畫出來,做成小姐塔羅牌。這跟情緒牌一樣,給妳正面能量和給妳預兆怎麼化解,類似加油打氣的東西。會有這想法,也是受情緒勞動啟發。
我不希望來這行業只有得到現金,如果這經驗可以有更多發展,是我想要達到的,這也是我還留在這行業的原因。我想要把這些在酒店得到的收穫,都寫成書,現在也都有在認真看書,而且這些東西也能被寫進論文裡。我想要做的第一個是日記形式,第二個是怎麼處理男人,第三個是教小姐如何成為紅牌、如何騙匡。也想要認真出一本講怎麼處理情緒勞動,先想清楚我自己問題,把內心掙扎寫下來,再找諮商師一起看怎麼處理。
目前還沒有想脫離這行,想先建立一個規律的生活,再做一段時間。我告訴我自己, 26 歲要離開這行,明年想去香港做小姐,去另一個環境闖蕩。我期待的是另一個新視野,雖然一樣是酒店,但可以賺兩、三倍,性騷擾減少 80%,也不會喝到酒。
有一種客人很假,嘴巴都說尊重小姐知道我們有苦衷,但出了事情就說,我們只不過是酒店小姐怎樣怎樣,其實心底還是看不起的。我對男人的建議,就是不要把女人想得那麼簡單,很多時候小姐懂得比客人多,尤其在酒店裡,客人不要只會自己那一套,不懂得學習,小姐會用什麼手腕,你也要知道一點。套一句脫衣舞孃的名言:「當一個老司機才能保護好你自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