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進入社群網絡時代之後,「檢查真實性」的能力已經大幅分散,原子事實的來源已經大幅轉移到不特定的網友。至於如今 LLM (大型語言模型)的不斷演進,將使命題的真假(是否描述了世界)與推論的合理程度(能否有效支持主張、是否預設不當前提)變得遠比短短幾年之前更為困難。
近兩百年來的現代世界觀已不合時宜,四海之內的認知框架從來不曾統一,未來也將更多元。如今要促進理解、防止分裂,我們需要的不是通用的真相,或兼容並蓄的視野;而是需要理解每個群體各自身處怎樣的資訊環境。
Vitalik 在文章中指出,社群筆記要有效果,就得盡量讓使用者了解它不會被集中化的力量操縱。但事實查核無法作到這點,所以社群筆記的目標不是對抗不實訊息,而是提醒人們社會上有其他觀點。
但社群筆記的公式,似乎可以將「使用者」與「資訊環境」分開處理。換言之,它似乎也可以用來顯示,去抨擊一則「有用」資訊的人,都支持哪些其他「有用」資訊(台灣使用 pol.is 工具的案例就有這樣的功能,但社群筆記的顯示脈絡鑲嵌於整體討論之中,效果很可能比 pol.is 強大許多。而且兩種工具可以互通)。
知道對方處於怎樣的資訊環境,我們才能開始同理對方為何會作出那些我們無法接受的行為,開始設身處地感受我們心中的正義,為何引發對方的憤怒或恐懼。
把「資訊環境」與「行為者」分開,我們才能開始改變資訊環境,而不是繼續試圖「改變」對方。
這種用法不僅能夠真正發掘「資訊相關性」的真正社會價值,更能避免「面臨洗評價攻擊」、「需要社會共識」這些公共討論經常遭到的批評。
另外,這種潛在功能在台灣更有用。台灣直接面對中共的資訊操弄,中共這些行動的重要目標就是降低台灣的社會信任,以及在某些時刻壓低政治參與。要在這樣的社會中維持政治穩定,公共決策就必須足夠開放,而其中勢必有許多政策會引發嚴重爭議。這個社會需要不斷面對嚴重爭議,在減敏之後一邊激烈爭論一邊共存;另外也需要盡早鑑別出資訊操弄的痕跡。這兩種能力背後的基礎機制,都是「尋找資訊之間的相關性」以及「顯露出敵對陣營的人在其他事務上的行為模式」。
Vitalik 和社群筆記,都相信極性和有用性彼此獨立。但應用場景必須回歸真實,根據 STS 與傳播學,資訊的極性和有用性在許多情況下都是共變(covariance) 的,極化經常是因為不同群體擁有不同資訊環境,或者受到特定的資訊操作。
在容易引發對立的政治資訊上,這種現象也可能發生。某些研究(例如,這兩個)已經發現,對立陣營的刻意發放,是政治不實資訊的重要成因之一。這種時候,社群筆記評論者的極性,本身就可以用來協助判斷資訊的有用性。如果這來自敵對國家刻意的資訊操弄,勢必更為有用。 例如我們可以假想一個情境:兩則中共佈兵的報導具有相同關注度,社群筆記公式中的「有用性」得分也相同,但其中一則的極化程度低,另一則嚴重極化,反對該報導的人攝取許多來自新華社、南華早報的資訊。請問哪一則報導在真實世界中比較有用?您心中一定有答案。
當然,這需要社群筆記修改前台功能,像 pol.is 那樣顯示出「支持/反對這則筆記的人,都支持/反對哪些筆記」,但這是露出差異、使人們彼此理解、彼此共情、減少資訊操弄、減少社會分裂的重要功能。
而正如上所述,這種功能對台灣守護主權也極為重要。如果能用社群筆記的機器學習方式與公式,作出前述的功能,台灣將很適合搶先實驗。地球可能沒幾個地方像台灣這樣,每天都有人用日新月異的手法來試圖分裂。這是極為珍貴的實驗場,能為全人類提供重要的入侵資料與社群互動紀錄。台灣在阻止中國入侵、維繫國內共同體的同時,也能共同打造出 prototype 協助緩解全世界的共同問題。